过云

还是会心痛

沉湎者

 
“法令的效力是绝对的,当她将枪口对准同类时,她的命运就已经被决定了.” 
 
在那场事故发生之后,能天使只去见过姐姐一次。少女躺在冰冷纯白的大理石棺里,戴着家族长老繁复编织橄榄枝环,暗红色的长发柔顺地披散下贴在身侧。她的嘴唇是淡淡的红,显得圆润而有光泽。能天使瞪着大大的眼睛,阳光下赤色的瞳孔中盛满了痛苦可不敢置信。末了,她低下头,捏着胭脂盒和扑粉走上前,跪下,用颤抖的指尖在姐姐苍白的面颊上涂抹。能天使觉得画的真难看,于是又用白布抹掉,再上粉。来回好几次,她终于徒劳地丢掉化妆棉,一屁股蹲坐在地上,呜哇一声哭了出来。 
 
能天使从小是在姐姐身边长大的。记忆里一个阳光和煦的下午,姐姐拉着她的手腕在微风拂过的山头奔跑,她的另一只手提着篮子,里面装着刚烤好的苹果派和蒸腾着热气的莓子茶。她们越过一个又一个小小的山头,最后在一个山腰止步。姐姐铺开野餐布,坐下,然后弯弯眼角将苹果派递到能天使面前。能天使咬下一口,呜地一声欢欣地叫了出来,嘴角边全是酥屑。姐姐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凑近用手帕帮能天使擦掉,顺势揉揉她被风吹得乱蓬蓬的红发。能天使的脸蛋红扑扑的,俏皮地向姐姐吐吐舌头。 
 
能天使不记得这场小小的聚会何时起有了第三者的加入,蓝发天使风轻云淡地向她做自我介绍,“噢,你就是阿能么?我是莫斯提马,你姐姐跟我提起过许多次,你俩还真像。”然后姐姐瞪了她一眼,我的妹妹,不像我难道像你?然后莫斯提马淡淡的笑,我那不就是随口一说么。然后她扭过头来对上了能天使澄澈干净的目光,人生第一次,能天使在那片蓝色的眸子里看到了星海。 
 
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能天使开始有意识关注这位神秘的学姐,然后吃惊的发现她成绩之优异完全不亚于自己的姐姐。不一样的是,她似乎并不在意荣誉和任何形式的表彰。二楼半的拐角处,教导主任满脸堆笑地跟莫斯提马讲,小莫啊,真的不考虑去维多利亚深造的机会吗?以你的成绩,绰绰有余啊。莫斯提马想了想,还是微笑着摇了摇头,目光越过主任的头顶朝能天使眨眨眼睛。能天使被吓了一跳,一闪身冲进右手边楼梯间就要往底楼跑,然后一头撞进姐姐怀里。年长些的天使屈着手指轻敲阿能的脑壳,干什么呢,风风火火的。能天使抓抓头发,感觉脸上发烫。然后她仰起脑袋,看姐姐和莫斯提马并肩走在去阶梯教室的走廊上。 
 
然后莫名奇妙地心里发酸。 
 
后来学校开始分科,射击术和源石技艺。能天使犹豫了半天,拿着报表偷偷去找莫斯提马。蓝天使对她的来访感到无比的吃惊——这是能天使第一次在她脸上看到除了微笑以外的表情——莫斯提马微微张着嘴巴,眉毛扬的老高。当然那也只是片刻之间的事情,莫斯提马拉开房门让她进来,熟练地沏茶,然后抿了一口。“我想你姐姐会希望你选择射击,相信我,你会发现其中的乐趣的。‘’能天使一咬牙,”你选的是什么?“莫斯提马又淡淡的笑,我是双修,但实在不认为源石技艺适合你。 
 
于是能天使在又一个明月疏朗的夏夜出逃,像朱丽叶。她穿过葡萄藤支架环绕的长廊来到学院后方的空地上,莫斯提马在那里等着她。月光下,能天使看到她缄默的背影,湖蓝色的长发整齐地束好,整个人似是融入在了空气里显得单薄而不真实。莫斯提马向能天使走来,取下腰间别的守护铳递给她。能天使低下头,借着月光在铳柄上看见了一朵绽放的蓝蔷薇。下一秒,莫斯提马握住她的手腕连带着举起铳身,小手指一勾按下玄关,一发子弹准确无误地打穿10米开外的靶心,很轻很轻砰的一声。能天使下意识就要惊呼出声,莫斯提马一把捂住她的嘴,两个人的距离瞬间被拉到近得吓人。莫斯提马几乎是贴着能天使的耳垂向她低语,你再叫得响一点,全学院都知道咱们在干什么了。(?)能天使勉强控制住有些支离破碎的呼吸,用有些颤抖的手举起莫斯提马的铳,按下扳机,外环。莫斯提马笑着自言自语,我果然没有看错,第一次拿铳就能做到这种地步,可比我那时候强了不少。 
 
莫斯提马抬手从树梢摘下两只红果,向能天使挥了挥,手腕一翻向上抛去。能天使微微一愣,砰砰两枪,都射偏了。两只红果安安稳稳地回到了莫斯提马的手里。能天使有些挫败地摇了摇头,撅着嘴问她刚才在说什么,莫斯提马走上前,”我说你还差的远,但很有天赋。如果到时候真的决定了想选射击就和我说一声,我可以教你,当然前提是你愿意的话。“ 
 
第二天一清早,能天使一头冲进班主任的办公室,一巴掌把报名表拍在桌子上上气不接下气地嚷嚷,老师我想好了,我要学射击,就射击。前桌的女孩听说了这件事以后,翻了个白眼嘟囔,”能天使,这倒真像你的风格。“ 
 
仲夏夜的一次次幽会最终还是被巡夜的姐姐发现了,她一把拉住能天使的手臂皱着眉问能天使大半夜的跑哪里去了,知不知道这很不安全。能天使呃地一声说不出话。莫斯提马从黑暗中走出来,与她们姐妹相比黯淡下许多的光翼显得幽深甚至诡异。“好啦,好啦,一次小小的夜游探险也不是什么大错,快去睡吧,下次别这样啦。”能天使赶紧点头附和,是是是,我错了,下次再也不会了。第二天莫斯提马找到她,递给她了一只被纸盒包装好的苹果派,附了有一张白卡,“虚心认错,屡教不改”。能天使笑,三口两口把苹果派解决掉,向莫斯提马比了一个“OK”的手势。 
 
十五六岁的年纪不懂得什么叫禁忌,能天使也有过梦境,梦里蓝色的光影缠绵在她身侧,亲吻舔舐她的锁骨,然后用冰凉的指尖在她温热的腰间流连触碰。然后能天使猛地惊醒,羞耻地将脸颊埋进枕头里。 
 
夕阳的光影缭绕中,能天使躺在莫斯提马的膝头听她念书,"你们要进窄门,因为引到灭亡,那门是宽的,路是大的,进去的人也多;引到永生,那门是窄的,路是小的,找着的人也少。"*声音平静而富有磁性,像奶酥夹心。能天使仰着脸问她,人真的可以永生吗?莫斯提马想了想摇了摇头,每个人的身体都好比是一台机器,总会有迟钝衰竭的那一天,况且如果一直活着,难道不会是件无趣的事么。“可是我讨厌死亡。”莫斯提马闻言一顿,叹口气轻轻地说,“你不一样,你是天使。” 
 
能天使一骨碌坐起来握住她的手,说什么呢,你也是天使啊,我们都要好好的,谁都不能先死。莫斯提马笑了,是很真诚,很干净的笑。抬手把能天使额角的碎发捋到她耳后,“好啊,我们都要好好的,谁都不能先死。” 
 
很幼稚,很脆弱的誓言。 
 
能天使记得那是一个天色有些阴沉的午后,积雨云把天帘堆叠得严严实实的,她拿着射击课程满分的成绩单兴奋地去找莫斯提马。有些反常的是莫斯提马不在宿舍,不在食堂,也不在她们相约过的任何地方。于是她去找姐姐,舍友告诉她你姐一早就出去了,听说是和莫斯提马学姐一起。能天使越想越不对,她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牵动着她的神经。于是她想到了最后一个地点——郊野外的那座山头。跑到一半,天开始下雨,能天使抹掉脸上不知是雨滴还是泪水一个劲儿往前冲。在雨水的冲刷下,她看到了意料之中的浅浅鞋印,然后她沿着鞋印往前走,走入一片密林,一蓝一红两个身影映入眼帘。能天使刚想冲过去,脚底却像是涂了胶一样迈不开腿。她看到莫斯提马的铳抵在姐姐的胸膛,红发天使死死地抓住铳身,低低地说着什么,好像在哀求。然后莫斯提马毅然扣下扳机,血色浸染了姐姐胸口的白色蕾丝,整个人像脱线的木偶向后倒去,砰。 
 
然后莫斯提马扭过头对上能天使的眸光,能天使惊慌地往后退,腿一软瘫倒在地上。她缓缓,缓缓地用手捂住自己的嘴,她终于没有尖叫出来,只是呆呆地盯着莫斯提马湖蓝色的瞳孔,眼前一黑就那么昏了过去。 
 
醒过来时,能天使发觉自己平躺在校医院的床上,同宿舍的姑娘在旁边坐着陪她。“你醒啦?莫斯提马学姐送你过来的,说是你经过法术练习室时被冲击波震晕了,你怎么这么不小心。”能天使一开始呆呆的,听到“莫斯提马”这四个字的时候猛地一震,一把拉住室友的手臂,“莫斯提马,莫斯提马她人呢?” 
 
“你傻了啊,今天是学期最后一天。莫斯提马学姐是毕业生,她这会应该已经回去收拾东西了吧。” 
 
能天使一翻身跳下床,拼命往莫斯提马的宿舍冲,咚得一声推开房门,却只看见了空空如也的床铺和壁橱。能天使挪到桌旁,看到上面放着一张白卡,她翻过来,是很漂亮的哥特体英文。 
 
Farewell Exusiai. 
 
能天使哭了,不知道为什么,她没有对莫斯提马产生哪怕一点点的恨意,只有难过和不理解。也许这是能天使第一次感受到那些烂大街的青春小说里“心碎”的感受是什么样的,因为她死死地捏着那张卡片,一头倒在莫斯提马的床铺上,嗅着那里残存的一点点属于她冰薄荷的味道,不知不觉地就这么睡了过去。在梦里,她看到莫斯提马将铳口对准了她自己,蓝天使抚平衣褶,从容地低下了美丽的脑袋。 
 
砰。 
 
....... 
 
能天使再一次见到莫斯提马是在龙门下城区,莫斯提马风清云淡地和她打招呼,风轻云淡地叙旧,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能天使也不再是以前那个大大咧咧的小姑娘,她下意识地想捋捋自己的头发,却发现自己曾经那一头火红的长发已经不在了。于是她长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又讲不出口,只是吞了一口口水,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好久不见,莫斯提马。” 
 
“好久不见,能天使。我们有多久没见过面啦。” 
 
“......差不多四年零三个月喔,莫斯提马。” 
 
莫斯提马、莫斯提马。..... 
 
*摘自《圣经·新约》Enter through the narrow gate; for the gate is wide and the road is easy that leads to destruction, and there are many who take it. For the gate is narrow and the road is hard that leads to life, and there are few who find it. 
*烂尾,以后有时间可能重新描改个结尾。全篇3600+,评区是动力。

评论(10)

热度(29)

  1. 共1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